高畑勋对信仰的坚守

年7月以来,“吉卜力工作室”要解散的消息在中国和日本都传得火热。成立29年的吉卜力是全球最知名的日本动画电影品牌,“因财务压力停止动画创作”的传言令无数影迷扼腕。直至8月7日,吉卜力制作人铃木敏夫接受NHK电视台的采访,才算辟了谣:“吉卜力只是改变拍片方式。宫崎骏也想拍点短篇动画电影。”

年,宫崎骏的《起风了》以.2亿日元(约合7.1亿人民币)荣登日本年度票房榜首,不过业内估计制作成本在40亿-50亿日元;吉卜力的创始人之一高畑勋酝酿14年、年上映的新作《辉夜姬物语》,成本高达51.5亿日元(约合3.2亿元人民币),日本动画电影史上前所未有,但票房仅有约20亿日元。两部影片都入不敷出(注:算上宣传发行成本和放映方的票房分成,吉卜力新片的票房至少要达到成本的三倍左右,才能收回成本)。

“吉卜力也要改变,按照迄今为止的做法是行不通的。”高畑勋对南方周末记者说。

高畑勋对关门传言不以为然。年9月宫崎骏宣布引退时,他就说过:“照我对宫崎骏的了解,他只是口头说说吧,他有朝一日改变主意我也不吃惊。”

高畑勋是吉卜力的核心人物。《辉夜姬物语》的制片人西村义明的说法是:“没有高畑勋就没有吉卜力工作室。吉卜力所有人都是高畑勋带出来的。发现宫崎骏的是他,教铃木敏夫怎么当制片人的也是他。”高畑勋还发掘了久石让——他起用久石让为宫崎骏的《风之谷》配乐时,久石让还寂寂无名,此后却成了日本电影音乐的标志性人物。

高畑勋自己的动画作品包括早年在中国播出的《三千里寻母记》、《海蒂》等动画电视片,及《太阳王子·霍尔斯大冒险》、《熊猫小熊猫》、《萤火虫之墓》、《思绪翩翩》、《百变狸猫》、《我的邻居山田君》等动画电影。

作为终生盟友,高畑勋和宫崎骏在题材和画风等方面对比鲜明。宫崎骏描绘的是理想、希望和未来,高畑勋则偏重对现实和过去的本真摹写。西村义明认为,宫崎骏与高畑勋互为吉卜力的表里。喜好天马行空题材,总是被媒体围追堵截的宫崎骏为“表”,坚持在影片中表达深邃哲学理想,行为低调的高畑勋,则是“里”。

两人的共同之处,是对信仰的坚守。无论是高畑勋的《三千里寻母记》,还是宫崎骏的《红猪》、《千与千寻》,都能看到集体劳动的场景,而这些场景,常常被西方评论家们认为是“典型的共产主义场面”。

高畑勋有多重身份。他是电影制片人,监制过宫崎骏的《风之谷》、《天空之城》等动画电影;他在《魔女宅急便》中还担纲音乐导演,也为多部电影谱曲填词;他是法语翻译家,四部译著中有两部诗集,他还在几所著名大学教授动画电影和实拍电影等课程。

年6月27日,高畑勋在东京六本木与南方周末特约记者进行了近六小时的对话。这是吉卜力的核心人物第一次接受中国记者的专访。

《幽灵公主》的森林是宫崎骏的幻想

南方周末:你是在年前后筹拍处女作《太阳王子·霍尔斯大冒险》发现了宫崎骏?当时发现了宫崎骏的哪些闪光点?

高畑勋:拍完是年。之前我们是朋友。

他作为年轻人显得生气勃勃,鹤立鸡群。他又有才华。当时还没有和他共事,但我们一起搞工会斗争,我觉得交这个朋友很开心。人们认为是我发现了他,其实不是这样。确实,只要我当导演就让他担任最核心的主创,这段时间蛮长的,这期间他自己学会了导演技巧,倒不是我教的。我们是作为合作者共事的,觉得他是个可以愉快合作的人才。

南方周末:《太阳王子》是根据深泽一夫的戏曲改编,讲述日本少数民族阿依奴族的故事,为什么选择少数民族的题材?

高畑勋:阿依奴族人的世界观单纯而有趣。我觉得这与现代是相通的。到现在我也想拍这种题材。我最初认为,作为日本的少数民族去拍摄阿依奴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,但这个想法立刻遭到了反对。东映动画公司的老板说:“文化是从高处流向低处的,不会从低处流向高处。拍少数民族的电影绝对不会成功。”既然如此,那就把故事背景转移到东欧或北欧吧。结果,这条路走对了。因为阿依奴族的素材不足以拍出长片,你无法在那条路上走得更远。所以那部影片在音乐、村落环境、人们的生活方式等多方面,都用了北欧的元素。

南方周末:宫崎骏正是参与了《太阳王子》的制作,才有机会接触到了中尾佐助的照叶树林文化论。照叶树林文化论是支撑宫崎骏作品的主要精神内核,他说自己是来自照叶树林文化带的古代日本绳文人的后代。

高畑勋:没有这回事。我们都读各种书,其中也有中尾佐助的书。中尾佐助和《太阳王子》没什么关系,但宫崎骏读过。而且他对藤森荣吉也很感兴趣,那是日本考古学界第一个提出绳文农耕概念的人。宫崎骏是东京人,比起照叶树林,他应该更熟悉落叶树林的世界。其实落叶树林更美一些,当微风拂过,枝叶摇曳,空气中透出一种冷冽。《幽灵公主》的创作班底中,美术导演男鹿和雄出生于日本东北部的秋田,那是落叶树林文化带。所以他画落叶树林很棒。反之,照叶树林杂乱无章,风起时叶子全是粘乎乎地趴在树枝上的。宫崎骏是没道理喜欢那种风景的。照叶树林只是他的一种梦幻。

宫崎骏是天才,所以他画得很棒。像《幽灵公主》中描绘的森林,在日本中世纪时代不存在,是他的幻想而已。所以《幽灵公主》并不是完全遵照历史。猪神出现时的景象很美,但它更接近于西方画的感觉。我和宫崎骏是不同的。我喜欢的是日常,现实生活。

南方周末:《辉夜姬物语》是吉卜力出品的影片,但它不是在吉卜力,而是在“第七工作室”制作的?

高畑勋:是的。吉卜力当时正在拍宫崎骏的《起风了》,一个工作室没法同时干两件事。所以我只好在离吉卜力走路半小时的地方,临时专门为《辉夜姬物语》组建了个工作室,命名为“第七工作室”。班底大多是从吉卜力外面请来的人,是一个全新的创作团队。拍完《辉夜姬物语》,公映一个月以后团队就全部解散了。

南方周末:《辉夜姬物语》的制片人西村义明一次接受采访时,谈到第七工作室的运营十分困难。

高畑勋:西村义明是制片人,所以很辛苦。但从我的角度看来其实有非常好的一面。因为吉卜力出身的人都是技术控,大家对于自己的技术都很有信心。熟练手会有职业惯性,害怕失败,导致很难创新。当有创新的想法时,吉卜力的熟练手会说:“不行!”希望大家只发挥自己已经熟练的技术。然而第七工作室却做出了创新。因为是各方拆借来的班底,可以不按照吉卜力的惯例,不会被灌输“在这里就要这样做”的思想,大家反而变得积极主动起来。西村义明说难,是因为之前没尝试过。

南方周末:从前有过这种为了拍新片而创立一个新的工作室的情况么?

高畑勋:《龙猫》和《萤火虫之墓》是同时公映的。《萤火虫之墓》可以说是出自一个新的工作室。大家总说某某影片是吉卜力工作室出品,其实吉卜力的核心人物只有两三个是吉卜力自己培养的:一个是《千与千寻》的作画导演安藤雅司,另一个是《辉夜姬物语》的作画导演小西贤一。他们在吉卜力之外的创作表现也很好。《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》和《记忆中的玛尼》的导演米林宏昌也算一个。其他的都是吉卜力创作的时候,临时从外面招来的,比如《侧耳倾听》的导演近藤喜文、宫崎骏作品的作画导演近藤胜也、高坂希太郎,以及我拍《隔壁的山田君》和《辉夜姬物语》时的主创田边修。

南方周末:为什么要外请动画师而不靠吉卜力自己培养动画师?

高畑勋:动画人靠的是自身的天分,哪怕工作室把他培养到一定水平,最终能否成才也不好说。有人诟病吉卜力培养出来的核心人物少,我并不以为然。培养人才实在是太难了。从吉卜力之外请人,就会带来不一样的优秀力量。

南方周末:你和宫崎骏同时拍片的情况好像不多?

高畑勋:我们俩同时拍片的先例是我拍《萤火虫之墓》,他拍《龙猫》,非常要命。

南方周末:“非常要命”指什么?

高畑勋:人手不够。拍《萤火虫之墓》的时候,我要是没有近藤喜文这个动画师,真是拍不出来。他对我而言不可或缺,所以我并没有很积极地去要其他动画师。但是近藤喜文这个人,就连宫崎骏也很想要,为了确保他,我可以做出任何牺牲。

日本动画片只会让人心跳加快

南方周末:你的作品中,环境保护的主题比较明显,比如《柳川堀割物语》、《百变狸猫》,是刻意的吗?

高畑勋:并没有特意。人的日常生活必定会与自然环境产生关系,这在世界各地、在各种艺术领域都一样。日语有个词“里山”,近年用得越来越频繁,也就是不断索取又让自然生息的可持续循环发展的想法。

我非常幸运地拍了动画电视片《海蒂》(《阿尔卑斯的少女》,年)。这片子倒不是我从头策划的,命运所致吧。那时日本经济高速成长,引发环境问题,人们开始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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